呼波是我家排行老三。
性格内向随和, 有超常的忍耐性, 对己对人大都听之认之。
记得他五岁时生病住院。比他大五岁的我去病房探视。老远就听护士喊: "呼三皮, 你姐姐来看你了! " 我生气地对护士说: " 阿姨,你为什么给我弟弟起外号? "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呼波在写自己名字时把三点水写成离皮字很远的三字。于是医生护士们就一直称呼波为呼三皮。好长时间我都不明白呼波为什么不生气, 不马上纠正呢? 到现在我明白了这可能叫随遇而安吧。
我们家在北京军区陆军总医院的大院里。 小时候在医院离太平间不远的地方有一大片医用垃圾, 象一座小山。大人都叫它是总垃圾站,那可是呼波的游乐天堂。叫他回家吃饭只要面对总垃圾站高喊呼波的名字就一定能听到他的回答,反正是不叫他就不回家, 天不黑也不回家。
呼波每次回家都是满载而归。开始大家对他检回的东西不大在意,后来终于被我父亲发现情况的严重。
他从呼波的宝贝中拽出了一把废弃的胶皮管训斥道: " 你知道这是什么? " 呼波委屈地说是: "长皮筋, 准备送给姐姐玩.....","你还有什么? 全都拿出来" ! 呼波只好把藏在各个角落的宝贝好玩意儿都拿了出来。各种各样的小药瓶, 长短不齐的注射器针头, 还有手术刀片, 假牙, 看得我都眼搀, 特别是那把皮筋,我乞求地说: " 爸爸, 我们能不能消毒一下? "
" 不能! " 父亲非常严厉地指着长皮筋对说他说: " 这个最赃, 叫导尿管, 你们知道上边有多少病菌? 还有注射器针头, 每个针头都扎过不同病人的身上, 你算算你带回多少病菌? "
从那之后呼波去总垃圾站的次数减少了, 就是去也转入了地下,吃饭时也不用我叫了, 好玩意儿也没再往家带。
多少年之后我当了护士才知道医院总垃圾站有多赃, 多可怕.....
呼波从小除了爱画画, 也爱手工。上小学时呼波常常说是肚子痛, 装病在家一玩就是一天, 好在文革那会儿也没什么好学的,所以大家经常早上问呼波"你今天该哪痛了?"
一天, 呼波找来几块木板说是要造一个军舰, 不一会儿, 小板垒大板钉了许多钉子, 军舰一放进水里就翻船,呼波一声不响地又拆又修, 据说要改装坦克。
又过了一会儿, 我去观看呼波的改装坦克,没看到什么坦克, 只见到一堆碎木板, 呼波手里有一块锯得方方正正的小木板, 中间穿着一颗长钉子, 他高兴地说: "你看, 这是我做的捻捻转",这样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呼波就享受完成了从军舰到改装坦克再到研制出捻捻转的愉快过程。
这个故事在我们家很经典, 无论我们长到什么岁数, 聚在一起时总是讲着笑着。
跨出国门对呼波以后的油画而言极为重要, 异质文明的撞击使他很快改变了艺术轨迹。包括观察世界的角度。在为生活艰难地奔波过程中, 手中的画笔换成了键盘——最终在各种电脑软件的旋涡中沉潜下来, 经过20几年对电脑软件的学习和研究中,特别是从技术层面破解了一个个密码。
他敏锐地感觉到此时电脑软件的革命发生,势必会对传统油画的创作有所波及, 很早就开始为自己找到进入异域世界的 "自由行走在一个无穷尽的假想空间" 的通道。将软件元素顺畅而自由地糅杂进他如今的绘画中。于是, 呼波的油画在主题和观念上, 自然而然的承担了人脑和电脑图像延伸和沟通的使命, 在总体看来极具现代的画面上, 经常出现戏剧性的穿越, 提升一种超越一般经验的价值观, 麻木与奔放, 幽默与自嘲, 冷漠与关怀,诸多矛盾之间建立了一种动态的联系。纠集在他的笔下, 展现出奇谲诡异的世界。
呼波从不放弃对电脑软件时尚热点的关注。
但呼波显然又非常小心地绕过了民众的时尚兴奋点,价值观以及快速转移的过程, 他借用并刻意回避地改造了人们熟知的道具,造型,符号以及题材, 相反会在似乎熟悉的场景里, 零号与零号表情中, 感到一种漫无边际的疏隔, 那些被高科技改造的形象与观念迸发的挑战性尤其令人陌生。
从呼波的作品中, 我们能够体验到时空交错的感觉和特定环境中人的精神本质, 他将传统写实技法和当代艺术理念巧妙而又娴熟地结合起来, 当然, 手中只有画笔没有键盘的画家, 比如我也是难以企及的。
艺术家要找的表达方式有多种, 从绘画, 雕塑, 到摄影装置, 新媒体, 而且新的技术, 新的媒介层出不穷。我们表达的是精神的自我实现。呼波的油画贡献了一种独特的语言。用一种全新的时代语境, 述说着非现实化空洞而富丽, 并不断自我繁殖技术化的幻象。构成了一种新的语言形态。同时赋予这种观看方式以呼波式的表达, 借用了科学技术来改变绘画" 看" 的视角, 以个人化的方式做出推进。
他以自己的绘画实践验证了油画技法变革的另类可能。
今天, 大多时候我们就生活在精神世界的总垃圾站中,象一座小山那样, 漫步其中一定会看到酸腐, 血腥, 愚勇, 浮躁, 也一定会看到垃圾山长出新鲜的小草小花小蝴蝶, 庆幸的是在这个缺少标志, 缺少跟进, 缺少赛场的垃圾山总有一些孤独的个性们慢慢的走, 玩得很享受, 也极致,也煞渴......
在不断翻新的病菌中滋生新的抗体, 慢慢地取舍, 悄悄地强健。